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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來到菲董時尚新紀元
GQ雜誌     2023/09/20 00:00
歡迎來到菲董時尚新紀元
在菲董Pharrell Williams登上Louis Vuitton男裝創意總監王座後，意味著時尚與流行文化將產生更密切的結合與交流。讓GQ全球時尚總監帶你貼身觀察他上任後的那一個月，是如何推動一場雄心變革，為高端時尚圈掀起巨浪。

文─Noah Johnson （GQ全球時尚總監）
攝影─Fanny Latour-Lambert
服裝造型─Mobolaji Dawodu
譯寫─李郁淳
 
Pharrell Williams臉上長了一顆痘子，因此下巴貼著OK繃。我向他自我介紹以後，立刻發問：「你怎麼了？」他用淡定又充滿旋律的聲音回我：「喔，只是個痘痘。」這聲音我過去已經在音響和耳機聽過大概十億萬遍，卻從沒料到有天會聽到真人版當面放送。
他剛滿50歲，皮膚看起來卻像22歲大男孩才有的膨潤細緻。答案揭曉以前，我以為大概是四個孩子中一個用鐵頭功撞傷他，或某天他心血來潮去溜滑板。我怎樣也沒想到，他會跟我說，OK繃下面藏著一顆痘子。我突然覺得自己實在很混帳，竟然當他面點出這件事。
但Pharell面對我的白目話題、他的痘痘或OK繃，都顯得處變不驚。他散發謙遜的光芒，態度從容坦然，隨時準備把自己和所有缺點攤在陽光下，讓全世界看個仔細。

全方位鬼才登大位

我們人在他家鄉維吉尼亞海灘（Virginia Beach）的一座巨大停車場，周圍停滿了拖車與卡車，這些車為為期三天的年度音樂祭「Something in the Water」圍出後台區，而Pharell就在這片沙灘上擔任主持。當時是四月底，是Pharrell人生中的重要時刻，他剛接手新工作兩個月，擔任Louis Vuitton男裝的創意總監，眾人對這位王牌製作人將為這全球精品大牌帶來什麼樣的改變，丟出了海量的問號。
前任創意總監Virgil Abloh於2021年離世後，Pharrell的走馬上任，終於可以為繼任者究竟是誰的八卦與臆測畫下句點。有人認為這位子會由某位已經成功創立個人品牌的時尚學校新秀來擔綱，也有人猜測這個王冠會落在某位知名設計師頭上，卻沒人料到Pharrell的名字會出現在名單上。等品牌在情人節當日正式公布後，就在時尚圈引發核爆級的地震。超級A咖，受邀成為超級品牌的霸主，希望藉由他為奢華時尚產業帶來新氣象。
過去從來沒有這種天王等級的歌手或音樂人──或任何業界名人接任精品產業裡這個最重要的職務。不過，這一刻的到來也不是什麼驚奇大事。我們邁進「時尚名人時代」已經十年了，每個品牌無不努力拓展更廣大、更忠誠的客戶群，他們要的是粉絲群。這些時尚粉會像追逐好萊塢明星或運動明星一樣，擁護這些品牌的所作所為，雖然他們不一定買得起名牌包。
與此同時，明星們不只把買家與媒體擠出秀場的前排座位區，也取代超級名模登上了廣告版面，到處都能看到精品與明星跨界合作。說到「影響力」這件事，社群媒體的重要性簡直和衣服的剪裁與品質旗鼓相當。
在這些時代潮流演進之下，時尚與名人文化快速融合，Pharrell的上任看來是非常合理的下一步。但這也讓不少人提出質疑，認為這份工作對Pharrel1來說只是虛榮的角色，也是品牌的行銷策略。但Louis Vuitton願意為Pharrell下這場豪賭，背後所懷抱的願景比我們乍聽消息時所意識到的動機更為恢宏。
我想知道，在那個維吉尼亞的下午，Pharrell如何面對這份新工作帶來的期望。他正在努力創作他的首次系列──這次系列隨後在六月的巴黎戲劇性地登場──在四月後的那幾個月，我與Pharrell一起踏上一趟全新旅程，從他在維吉尼亞海灘的故鄉，到他在巴黎的新家，再到他的工作室和陳列室進行幾次私密對話。我被獲准觀看他正在籌備的系列內容。經由這些過程，我開始理解Pharrell是如何推動品牌轉型，不只針對設計與精品銷售產業，更擴張到整個瘋狂又共生的流行文化與時尚漩渦中。
所以呢，Pharrell下巴上的痘痘，再加上他對此事的坦承無諱與真實感，看來就像是鼓舞人心的好兆頭。
成功把OK繃事件拋諸腦後，Pharrell和我坐在兩台拖車之間搭建的帳篷區底下的座位區。自從他被任命以來，他和家人多數時間都待在巴黎，但今天他們一起來到這個音樂祭──妻子Helen、14歲的兒子Rocket，以及2017年誕生的三胞胎都在現場。當我和Pharrell在聊天時，其他人抽空去逛了藝術家特區。幾個小時之後，Pharrell將和其專輯《Pharrell's Phriends》合作的藝人一起登台，進行長達兩小時的主場表演，而其他像Diddy、M.I.A.、De La Soul、Busta Rhymes和A$AP Rocky也會共襄盛舉。
Pharrell是出了名的斜槓專家，不停地在音樂事業、護膚系列產品、餐廳、旅館、adidas聯名、LVMH集團最新的高價收購對象──Tiffany & Co.聯名等事務間忙得團團轉。但想到他在巴黎的新工作責任之龐大，我很意外他可以現身音樂祭，不僅人到心也到，還可身兼主持與表演。但Pharrell向我保證，他依然遠端參與LV系列的創作。「我們保持密切聯絡。」他提到自己與巴黎工作團隊的關係，「我們做出來的東西太瘋狂了，我在每個面向、每個類別都下了功夫，我全力以赴。」

維吉尼亞與巴黎零距離

在維吉尼亞海灘那場音樂祭待了幾天以後，我很清楚發現，Pharrell不只「遠端」參與LV計畫，他為品牌投注的心力可說是無所不在的。根據眼前情況研判，我一開始預設他是從這份新工作抽空來收拾舊工作的爛攤子，是全然的誤解。
當整個時尚圈莫不引頸期待他在六月推出的LV首次系列，將如何反映出他對品牌投注的遠見，來維吉尼亞沙灘參加音樂祭的人早在四月就搶先體驗了。光站在現場，他們就能體會Pharrell的首次系列概念：他把即將在巴黎登場的秀命名為「LVERS」，也呼應了維吉尼亞州的口號Virginia is for Lovers（此口號創於1969年，意謂「維吉尼亞州適合情人造訪」。這裡的「Lovers」音同LV系列名「LVERS」，LVERS亦有「LV子民、粉絲」之意），他不只要滿足現場成千上萬前來朝聖的粉絲，還要藉音樂祭把粉絲介紹給Louis Vuitton，或者是Pharrell創造的Louis Vuitton。對他來說，這次的任務很明確：「從巴黎到維吉尼亞，從維吉尼亞再回到巴黎，」他說：「就是這麼直白的敘述，這一切都是為了造就這個雙向交流。」對他和他的粉絲來說，不論是音樂或是服裝，都是構成整個藝術作品的一部分。「也建構了我個人的生命故事。」他補充。
就在離我們不遠處的舞台邊有一座VIP帳篷，那是Louis Vuitton開的快閃店，裡頭買氣滾滾。他們賣的並非音樂祭周邊商品，而是Pharrell首次LV系列的首發商品──T恤、帽T與印著「Virginia is for LVers」與「I LV VA」字樣的丹寧外套。成群瘋狂粉絲湧進這家小店，買下要價相當於台幣27,400元的T恤與41,700元的帽T，絲毫不手軟。
而在海灘上，Pharrell請人蓋了一座30英呎高的沙雕城堡，遠看像埃及的吉薩金字塔，近看卻是由一只只LV招牌的Steamer行李箱堆疊而成，這款行李箱售價高達143萬台幣。此舉不僅是深具指標性企業行銷策略，也引起鄉民一陣瘋狂打卡自拍，令他們心生巨大感激之情。維吉尼亞沙灘並沒有Louis Vuitton專賣店，畢竟這裡並非什麼時尚之都。但Pharrell似乎很清楚，這不表示這裡的人無心涉足精品界。我把Pharrell的金字塔，視為他想替LV開疆闢土的野心之舉。他所處的位置，恰好可以把「誰」該在「何地」以「什麼方式」參與奢侈時尚的整體概念，往更普及的方向推廣。或許維吉尼亞海灘並沒有夠龐大的奢華時尚市場，但這裡還有粉絲，他打算把這些粉絲全都納入版圖，幾星期後他在巴黎也不忘強調：「你的確可以感受到那些人有多麼喜愛這些東西，對吧？」
他從小生長在離海濱步道一英哩處的地方，青少年時期認識了同鄉饒舌歌手Pusha T，開始跟著他做音樂。「每次我看到Pharrell，看到他現在與過去的作為與成就，都是為了把家鄉發揚光大。」Pusha跟我說：「我們是夢想家，也是探險家。這也說明了不管你來自何處，只要你勇敢追夢，對技藝保持熱情，一切都會如願以償。」
Pharrell深知他的生命歷程可以為他人帶來啟發，透過這次的新角色，他可以傳達出強而有力的訊息，那就是藝術與創意表達帶來解放與感染力。蓋這座金字塔，並不是叫你去買一只Louis Vuitton行李箱，而是Pharrell在對你說：「有夢最美。」

Kenzo西上裝。Loro Piana毛衣。項鍊，私物。Tiffany & Co.胸針。

意料之外踏進精品帝國大門

Pharrell告訴我，當LV第一次對他提出這個工作邀約時，實在令他措手不及。時間在去年12月，他當時人在邁阿密海灘的工作室，Louis Vuitton的CEO Pietro Beccari找上門來。「那不是什麼面試邀請，」他回憶說：「而是比較像，『你願意接下這個職位嗎？』我看著遠方的海水，心想：『啥？』」
他之前就曾和LV內部的人談到誰可以做得比Virgil Abloh好，還提過幾個名字，分享了個人意見，其中包含品牌創辦人Bernard Arnault的兒子兼重臣Alexander Arnault，他卻從沒想過自己會是候選人之一。他原本以為最後雀屏中選的會是自己的多年好友與合作對象Nigo，他同時也是LVMH旗下另一品牌Kenzo的主理人。「他是我的英雄，我的兄弟，他是大將軍。」他對我說。「我會花上一分鐘讚揚他，每次我和Alexander聊到LV，會各自提起不同的人，雖然我一直給建議，從沒想過最後會是自己。」
其實在過去，Pharrell就曾三度與LV直接進行創意發想的合作。但要全面接掌男裝，卻是另一回事了。Beccari回憶第一次傳這個工作邀約訊息給Pharrell時，對方以為自己在開玩笑。「到頭來，這終究是再次攜手合作的完美時機。」Beccari之前在品牌的行銷與傳媒部擔任主管時，就曾與Pharrell合作過。他寫Email告訴我說：「對於他這次回到LV大家庭，我們雙方都樂見其成。」
Pharrell與LV首度合作是在近20年前，當時他在曼哈頓57街的Louis Vuitton店開幕活動上偶然遇見了當時的創意總監Marc Jacobs。Jacobs稱讚了Pharrell臉上戴的太陽眼鏡（是Nigo所設計的）。這次的交談，隨後促成了2004年Pharrell與Nigo聯手設計的LV太陽眼鏡系列上市，該系列共有十幾款，其中名為Millionaires（菲董早期創立的潮牌）的款式，在Abloh任職LV總監期間被重新詮釋，並在Pharrell的新系列中再次登場。2006年，Marc Jacobs與Pharrell繼續合作拍攝品牌廣告，並在2008年共同設計了高級珠寶系列。
「他正在改變這個業界的運作模式。」Pharrell聊到他與Marc在LV的合作經驗。「在那個時候，音樂人若出現在廣告裡只有那幾個樣子，尤其是非裔音樂人。也許我們可以在時尚報導裡穿上品牌的衣服，但我們這個族群很少可以從幕後走到幕前，甚至參與設計與創意。Marc是第一人，他是先鋒，現在這個現象已經比比皆是了。」
「我最先是因為Pharrell的音樂而受到吸引的，後來是他的風格，以及我們初次見面時他呈現的整體活力。」Jacobs在Email裡告訴我。「我真心相信，在Louis Vuitton求進步的路上，最重要的關鍵是與其他創意人士合作，而這正是Pharrell過去與現在帶給我的啟示：展現真實的創意。」
自那些合作以來，Pharrell的創造力與好奇心帶著他走進時尚圈，體驗各種不同的有趣機會，包含與adidas、Chanel和Tiffany & Co.的長期合作。法國時尚精品店Colette創辦人Sarah Andelman早在2014年當Pharrell與adidas首次攜手，並在她的店上架販售該系列時，就曾數次與他合作。最近她更擔任Pharrell拍賣公司Joopiter的策展人。她告訴我：「他和我們初次見面沒兩樣，非常親和、開明與忠誠。」當她聽到他被任命LV總監的消息時，她用三個「非常」的形容表達自己的開心。「他知道他想打造一個社群，並把它當作平台，把更多藝術家與創意人士帶進品牌。」

明星魅力＋奢華實力

但截至目前為止，Pharrell涉足時尚圈的方式大多屬於兼差性質，LV是第一個請他獨當一面的品牌。「這是頭一次有人這麼大膽，讓一位全球巨星來掌管品牌。」Beccari說到對自己下的這個驚世決定的看法。
就在不久前，另一位全球知名的美國非裔藝術家與超級製作人，似乎也正走在同一條路上。大家都知道，當時的Kanye West雖現已改名Ye，早就放眼奢華時尚圈。且有好一陣子，奢華時尚品牌對他也頗有興趣。可惜最後雙方沒有開花結果，反而是Ye的門徒與得力助手Abloh，為Louis Vuitton帶來全新文化水平、名人人脈、威望與存在感，而他也證明了自己樂於伸出合作的橄欖枝。在他去世之後，眾人莫不感念他勇於開啟品牌大門，廣邀那些未受過正規時尚訓練的同業創意人士來共同合作。如今看來，他似乎確實為Pharrell開闢一條康莊大道。這個醞釀已久的夢想，甚至可以說一度是Ye的夢想：把當代音樂明星的文化實力與奢華產業的商業實力結合在一起，似乎已蓄勢待發。
「他擁有13座葛萊美獎和奧斯卡獎提名，」Beccari說。「你可以說他有點石成金的能力。請他當創意總監雖然看起來像一場實驗，但我認為這最終會成功。」
六月，我與他在LV巴黎總部再度碰面，總部就位在第一區的新橋對街。距離上次我們見面已經過了好幾個星期，這段期間他和團隊一直致力於打造他們的第一個系列。我抵達工作室時，大多數最終造型的照片已經被陳列在白板上了。
Pharrell穿著配合他事業開啟新頁以來全新的招牌造型──LV靴型牛仔褲配LV滑雪鞋，內搭一件來自Nigo品牌Human Made的白T，再加上一頂Human Made棒球帽。脖子與手腕上掛滿了金鑽鍊，牙上全鑲滿黃金牙套。Pharrell身上的金飾與寶石，一次比一次還多。這些珠寶不斷以倍數增加，感覺超顯眼。
過去十年來，Pharrell的穿著似乎處於某種時裝修行者風格。有好幾年的時間，他是文化圈中打扮最花俏的名人之一，接著突然轉型走向自律簡樸風。他曾表示，這是因為他想展現謙遜──這多半因為2013年他憑著〈Blurred Lines〉〈Get Lucky〉〈Happy〉等暢銷金曲爆紅後，所採取的應對方式。2022年底，他拍賣了Jacob & Co.系列的部分鑽石墜飾，這是他在千禧初期躍升成為嘻哈界龍頭的傳奇時期，遺留下來的最後紀念物。「他的謙遜態度，是他成長的一部分。」Pusha T說：「知道他人的重要，知道你該如何對待他人，知道你能給予什麼。」即便當Pusha T聊到好友在待人處世上如何轉為內斂，他也忍不住怨嘆：「我得說，就個人角度來看，我沒什麼發言的立場。但我希望我的兄弟能繼續跟我一樣目中無人又愛嗆聲。」
在Pharrell的工作室角落，我們坐在一張柔軟且感覺昂貴的C型簇毛沙發上。房間中間擺了好幾張小會議桌，每張桌子上都圍了幾位Pharrell和LV的創意團隊成員，正在為即將登場的秀做各方面的最終拍案。
儘管他的時尚新作將為大家帶來全新驚喜，在幾天內，我們勢必會看到一些革命性的東西。Pharrell告訴我，他為品牌打造的新策略，卻意外地「實際」。他先看自己喜歡買什麼、穿什麼，想像自己正在逛街。「我把自己當做尋常客戶，」他邊說邊從陶瓷LV杯啜飲著，杯子包上皮套，插著一支金色吸管。「所以我設計出來的是我想要，且我會需要的東西。」

潮流文化經濟學

藉著這方法，Pharrell在點頭接下總監一職之初，就向Beccari和其他LVMH高層遞出一份報告書。他說，公司沒給任何的任務指示，但Beccari的確說到，他鼓勵Pharrell把當前時代氛圍的特殊性納入考量，「在疫情過後，大家願意多花點心思打扮，這時不妨提醒大家，LV也是裁縫界的大師。」Beccari說他對Pharrell的想法很感興趣：「這是一個優雅的貴公子，不愛穿過大比例的輪廓，而喜歡較合身的剪裁。」
那份報告的核心價值，與Pharrell的名人地位或他引薦的知名朋友都無關。內容呈現出Pharrell心中男人衣櫃的完整樣貌。他把它分成五大類：優雅剪裁、為舒適而設計的服裝、度假服裝、兼顧愛好者與從業者需求的運動服，以及經典基本款的核心系列。再來就是包包、鞋子、墨鏡、行李箱、玩具，和現代奢華品牌所具備的其他配件。
但在Pharrell的理解中，究竟他和LV「能給出什麼」，其實比品牌製造的那些基本款商品來得更有概念性一點。「這無關物件本身，雖然我們已經擁有很多品項，而且還在不斷製造更多新品當中，」他說：「真正重要的是想法本身，去相信這個品牌，因為他們了解奢華的真正定義，並幫你找到適合自己生活的奢華。」
「他所提供的方向非常精確、非常清楚。」Beccari說到這份報告。「Pharrell知道自己要扛起商業責任，」毫無疑問的，他過去不僅從音樂事業、參與《美國好聲音》演出，以及與飯店企業家David Grutman一起在邁阿密海灘合作開飯店的經驗中，學到商業責任的重要性。「今天我們的目標就是創造佳績，」Beccari說：「我們可以聯手打造創意與創新的熱點，我們能做的事，是沒有限制的。」
這種「沒有限制」，就Louis Vuitton的企業文化是非常真實的。「當你得到這份職位時，背後有55個部門和2,500人員組成的驚人團隊來支持你。」Pharrell告訴我：「這龐大的資源，可以幫你實現任何想像，你永遠不會聽到有人說：『不行』。」
上任以來，Pharrell極少裝飾他的工作室，我拜訪他的時候，裝潢還在進行當中，這裡的空氣中瀰漫著微妙感，他肯定會出手修改某些細節，他還在工作室加裝了錄音室。「如果我一直在音樂與服裝之間往返忙碌，」他說：「歌曲與鞋子，配件與和聲，一切都是自然而然聯結在一起。」
而且他的效率極佳。我六月造訪時，他說他抵達巴黎以來，已經寫了足以生出三個專輯的歌曲量，全都在LV的工作室裡製作完成。
Pusha T是加入Pharrell LV工作室的音樂家之一，這個經驗讓他對這位好友「辦事效率」刮目相看。「他真是斜槓高手。」Pusha說：「他可以在瞬間轉移注意力，實在是太了不起了。我們在這裡做音樂，突然跳出一個會議，要討論衣服的色系之類的，他馬上離開錄音間，走進外頭的戰鬥區給予意見。他就是懂得如何在極短的時間內，精準提出方向和意見，思考極為周到。」

獻給Abloh的一場秀

那個Pharrell如今用來錄音的地方，當初也是Virgil Abloh安裝DJ台的地方。令人難過的是，如今Pharrell擁有這大好機會在此錄音，其實建立在Abloh離世的事實之上。「我一直都知道Abloh很特別，」他還補充說他一直透過LV與Abloh保持聯繫，而一些Abloh設計的作品還持續待在產品線中。「有點像我們在精神上持續合作，」他說。他打算繼續發展LV與滑板運動的關係，這當初是由Abloh起的頭。
Virgil Abloh曾說，Pharrell為黑人藝術家開創了一個「新的原型」。當然，當Abloh降臨LV時，確實為品牌帶進新的文化，並把奢華時尚帶向新的創意方向，這些都將讓現在的Pharrell受惠。兩人之間建立了強烈的傳承之感。「在Abloh不幸去世之後，我不可能選一位受過傳統訓練的時尚設計師接手。」Beccari對我說：「我需要一位同樣與藝術有著高度淵源，可以透過音樂與時尚與各種合作來觸動人心的人選。」
Pharrell把他的第一場秀獻給了Abloh。他從不會讓人忘記其他藝術家與設計師，對他的工作與周圍文化的重要性。「我將永遠對他致敬。」Pharrell說。
這兩個男人之間最明顯的連結，就是他們對於跨足時尚、音樂和其他領域的企劃，都有無窮的能量與創造力。Abloh曾與Ikea、Mercedes-Benz和Nike合作，也在世界各地的夜店與音樂祭當DJ放歌。他總是到處飛。同樣的，Pharrell也會持續在不同的設計、商業、慈善與音樂企劃案中來來回回。
許多偉大藝術家都是多才多藝的，但很少人能同時在多個領域取得成功。我忍不住想，也許音樂與時尚之間存在著獨特關係，讓Pharrell成為少數幾個足以稱霸多個領域的人──畢竟，一件心愛的牛仔褲，就像一首心愛的歌，或像一支成功席捲觀眾眼球的創意廣告，足以觸動人們心中的熟悉或懷舊之情。優秀的音樂專輯可以達到一樣效果，好的品牌也是。一只做工精良的包包，就像那些用心寫的好歌，可以流傳數十年不墜。但更強大的是，兩者都是粉絲表達個人情感的方式。
人的個性，是靠音樂與服裝建立起來的。而Pharrell打從一開始，就對此有超自然的理解，且持續創造出可以解鎖人性新貌的東西。他透過音樂與饒舌團體N.E.R.D.，做到了這點。他透過時尚、Nigo和那些五彩繽紛的街頭服裝，創造前衛的全球風潮。在過程中他也為「嘻哈時尚歷史書」帶來激進的創新：黃色的N.E.R.D.卡車帽、鍍金黑莓機、Jacob & Co.鍊墜，和紫色鱷魚皮訂製柏金包。
當然，身處新職位的他，將會繼續結合不同領域，並以創新方式來觸及更廣大的受眾，他卻似乎準備重新定義「創意總監」一職。我對他說，他影響的可能不只是時尚的未來，也是文化的走向。
「我從不用這個角度看待這件事，」他說：「我不太會用這麼宏觀角度去看事情，因為一旦太宏觀，我可能會被嚇到，因為看到事情太真實的樣子。」

外套；短褲；帽子，都是Louis Vuitton Men's。Auralee襯衫。Maison Margiela皮鞋。Falke中統襪。

全新系列多元且優雅

所以，當Pharrell得到「毫無限制」的工作指令時會怎麼做？
他從他的核心創意團隊開始：造型師Matthew Henson，還有精品潮牌Cactus Plant Flea Market背後推手Cinthia Lu，三人聯手與LV工作室一起著手設計這個系列。他與美國畫家Henry Taylor聯手為該系列創作的作品，是把Taylor的寫實風格畫作轉化成西裝上的刺繡圖樣與胸針。他把Speedy包視為該系列的英雄和廣告主打商品──更確切地說，是Speedy 25這原本在1965年專為奧黛麗．赫本設計的小型軟袋包。他為這包發想出新貌──曼哈頓購物大街上可能看到的仿冒版本，他使用了包的原色，卻換上柔軟皮革，掛在手上彷彿要融化般。然後，他又開發了現在的招牌「迷彩像素印花」（Damoflage），那是LV原本招牌Damier印花的轉化版。那個我們在Louis包包上看過上百萬次的棕色與深灰色棋盤印花，已經被Pharrell改變成如像素圖案或數位迷彩的放大版本。
這系列的風格就跟Pharrell本人一樣多元且優雅。它翻完各種經典元素：藍領制服風、美國運動裝和男孩風剪裁，全都充滿了意想不到的概念與輪廓，和今日時尚界發生的一切一樣具原創性和說服力。比如說，皮革製的工作短褲與橄欖球衫，鏡腳鑲上珍珠，並直直穿越頭頂，看上去如髮冠的太陽眼鏡。
這系列如此龐大，不論在製造或展示規模來看，都是LV男裝系列史上最大。它涵蓋的範圍之廣，不像是對男裝時尚提出一致性的論述，更像是跟著一個擁有無限資源的時尚品牌，展開一場充滿所有可能性的狂野之旅。
在工作室那次碰面之後幾天，我和幾千名時尚同業一起搭船前往塞納河上歷史悠久的新橋，觀賞Pharrell的首場時裝秀。這個地點首先就暗示了我們正在參與一件重大歷史事件。「他們不讓人在橋上舉辦活動，」Pharrell告訴我。顯然，他心裡想的也跟歷史有關。「老兄，這太瘋狂了。我是個來自美國的黑人小子，怎麼了嗎？」
我們可以輕易推測，Pharrell的老闆多少在地點的使用權上推了一把。在Bernard Anault領導下，LVMH近40年來逐漸擴大規模，根據報導他已經居全歐洲富豪之冠。當然，Pharrell的加入，或許在某程度上回答了即將出現的疑問：那接下來呢？「LVMH想要加入文化事務，」時尚記者Lauren Sherman告訴我：「而Pharrell正是創造文化之人。」

亮點放題的巴黎大秀

Pharrell宏遠的抱負已經在巴黎展示出來。當我站在新橋上觀看Pharrell的時裝秀時，可以看到LVMH總部，對街的地方是「LV Dream」，這是一個迪士尼風格的時裝屋歷史展，囊括從19世紀的蒸汽火車行李箱到Abloh的最佳作品。在禮品店的樓上，遊客可以購買一個新的LV手袋或一塊LV巧克力。而體驗這一切的最佳地點就在LVMH旗下的Cheval Blanc酒店旁邊。
這場大秀的娛樂焦點是表演節目，恰好這也是Pharrell理解並且可以產出的東西。一位參與者在新橋上告訴我，他覺得我們就像在參加Pharrell的Bar Mitzvah（成年禮）。這是某種程度上的入門，對於時尚界來說，也同樣像是一種入門。出席者中有著名的女性三巨頭：金．卡戴珊、蕾哈娜和碧昂斯。LeBron James戴著一副Millionaires太陽眼鏡現身。饒舌教父Jay-Z和A$AP Rocky也沒缺席。還有一些忠實的當紅時尚愛好者，千黛亞和賈登．史密斯。
視線所及無處不見綠草地，」秀後，Pharrell笑著對我說，指的是在同一地方集結了這麼多偉大的人物。 甚至在蕾哈娜匿名出席之前，她的存在就已經彰顯了。一周之前，她在奧塞博物館面河畔一面高聳廣告牌上出現在Louis Vuitton的廣告中。她是Pharrell的第一個代言人。即使對他來說，這也像是個政變（男裝品牌啟用女星代言人穿著女裝）。「我為品牌帶來的第一件禮物。」他驕傲地對我說。蕾哈娜就是他第一個想找的廣告代言人，而她也點頭讓他如願。
這場秀擁有史詩場面的規模，現場有管弦樂隊，與他叔叔Ezekiel領導的福音合唱團Voices of Fire。台上成群的模特兒穿著入時服飾：不只酷，還充滿活力且奢華。這不僅是對維吉尼亞的致敬，也是對愛、快樂，和某種極樂和樂觀主義的致意。秀場手冊上面寫著：「LVERS是一種心態：溫暖、幸福與人情味。」這是Pharrell獻給世界的禮物：慷慨的靈魂、對人性與創造力的尊敬，還有愛。
毫不意外的，Pharrell確保音樂能成為這個夜晚不可或缺的一環。秀場播放了Pharrell製作的新歌，由備受喜愛的饒舌兄弟檔Clipse（成員是好友Pusha T和No Malice）演唱，他們之前也一起登台走秀。對一些饒舌粉來說，Clipse的新歌就和Louis Vuitton新版Speedy包或創新的Damoflage，一樣具有新聞價值。過去有其他設計師也曾利用秀台來發表新的音樂作品，例如Ye就在發表Yeezy系列時也順道發表新專輯。但，那些現身Yeezy秀場的觀眾，一直都是Ye的粉絲。而Pharrell正在做的是把奢華服裝介紹給一個全新群眾，並且把他家鄉維吉尼亞的音樂引薦給全新聽眾。
這場秀的盛大高潮，是正當Jay-Z站在秀場前方舞台上表演他的系列組曲，Pharrell加入合唱了幾首。「今晚，這個年輕人做了了不起的事，」Jay對麥克風大喊：「先生，恭喜，老兄，我為你感到驕傲。」
當我向Nigo問起對當晚在新橋盛況的想法時，他給出很高的評價：「這首場秀處在完全不同的維度。」他說。打從2021年被任命為Kenzo藝術總監，他就展開一場屬於自己的時尚西征。這位日本設計師是A Bathing Ape品牌創始人，他一手把街頭服飾推向高峰。自2003年兩人共同創立Billionaire Boys Club以來，他一直是Pharrell密切合作的夥伴與好友。「到目前為止，我扮演的其中一個角色，就是實現Pharrell的想法。」Nigo說：「我始終認為他的想法非常有趣，總之，他的想法，就跟宇宙一樣遼闊無邊。」
「Pharrell的靈感從來不會枯竭。」Nigo說：「我相信他會持續為我們帶來新的東西。當音樂碰上時尚，註定會為LV帶來全新的文化。」走秀尾聲，Pharrell出現在秀台上，身穿Damoflage西裝，頭戴Tiffany & Co.墨鏡。他跟著走謝幕秀的模特兒一起出場，站在橋中央，他跪下來感謝上天，接著又擁抱了坐在前排的太太小孩、Arnault家族和Jay-Z與碧昂絲一家。最後，他身後出現了Louis Vuitton設計團隊的成員，他們也是實際建構起整個系列的最大功臣。

激情過後的日常

兩天後，回到工作室的Pharrell看起來心情相當好。我發誓他身上的珠寶又變多了，就連他的黃色Speedy包都加了鑲鑽的黃金背帶。他的那場秀成為YouTube史上最多人觀看的時裝秀之一，據報導在全球吸引了超過十億人次。現場充滿歡慶氣息，但專注度依然不減。似乎沒有人立刻跑去度假，而Pharrell早上才在工作室錄了一首新歌。我人到的時候，他筆電是開著的，還把螢幕轉過來秀給我看。我問他當晚走出來謝幕時心情如何？
「從讓人激動的角度來看，我內心充滿喜悅，心情卻非常輕盈。」他說：「我感覺人是飄在現場向每個前來看秀的人表達感謝。」然後更直接總結這經歷：「這是我人生中做過並投入最多精力的大事。」
幾乎所有媒體都給出正面的評價，除了極少數抱怨新橋封閉造成巴黎交通的混亂。「我認為這是一場出色的首秀，方向明確，還兼顧了客戶的觀點。」Beccari說：「這明顯超出我們的期望，結果令人驚喜，且前所未有。但最重要的是，這系列非常強大，在各方面都受到極高的評價。」
若說Pharrell的首秀帶來什麼效應，那就是他讓我們期待更多──想像一下未來，當我們開始回顧奢華時尚圈的大事，會看到Pharrell時代「之前」與「之後」的明顯區別，這感覺就像他為我們開啟了一個深具意義的時代大門。
當我問起Pharrell關於未來，品牌又將如何發展，LVMH又將如何實現龐大的企圖心，把文化與奢華結合在一起──創造出一個充滿粉絲的宇宙，其中卻只有一些人會成為客戶──他告訴我，他個人的抱負比大家以為的還要廣泛。「這個品牌渴望創造更多成長，但這種成長不僅限於數字，也可以是品味，是立下標竿，是突破既往的標準。錢會隨之而來，但絕不會只為了賺錢而做事，否則我們只會繼續做同樣的皮帶扣之類的東西。這不是我來這裡的目的，我來這裡是為了撼動這棵樹，唯有這樣落下來的才是最甜美的蘋果。」
而當我和Pharrell一起坐著，他的金牙被透過窗戶射進來的午後陽光照得閃閃發亮。我問到他的新造型，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將炫耀回歸？
「巨人醒了。」他說，接著，我看著他決定要把自己的想法解釋得更清楚：「我只是一隻小螻蟻，卻有著巨人般的靈魂，我認為巨人正在甦醒過來。」

我把自己當做真正的顧客，
設計出「我想要」與「我需要」的單品。

這個品牌渴望創造更多成長，
但這種成長不僅限於數字，也可以是品味，
是立下標竿，是突破既往的標準。

我來這裡是為了撼動這這棵樹，
唯有這樣落下來的才是最甜美的蘋果。

Fendi Men's外套。Givenchy立領上衣。Schiaparelli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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